淮鸽

困而为人二十载,难换君心似我心

鱼传尺素

    欲星移外出游学的第二年往海境去了信。

    提笔时他正身处烟雨霏霏的江南,沾衣欲湿的杏花雨透过漏窗飘了进来,带着些许水乡特有的气息,轻轻巧巧浸湿一角,晕开纸上早已干透的几个字。

    欲星移将窗扉掩上,又皱着眉头拿起纸端详了半晌最后还是放下长长舒了一口气。

  出发前曾与王相约,若是一切顺利定要送信禀平安,不然那人就算坐镇海境也是不得心安的。

    可是这信该怎么写?

    欲星移已不知是第多少次执起笔,每每都是落不下去。自他当上相位以来,公文奏折写过成百上千份,行云流水,字字珠玑,为满朝文武所推崇,如今却被短短一份平安信难住了,说出去真的是要被人笑话。

    不知怎么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位鬼见愁师兄凉薄的面容来,若他在,定要面无表情数落这是自己因软弱而犯下的第几错了。

    想到这里欲星移叹了口气,构思了三天还是只有开头“王,见信如晤”几字,还真的做人失败呐。

    总说近乡情更怯,想来提笔报平安却总是不知如何行文也是一样道理吧。

    不管怎样这信,暂时是写不下去了。欲星移索性就撑着头靠在窗边,对着这大好的江南春色发起呆来了。

    说起来这样生机盎然的春景他还是第一次见。

    其实也不是没有在书籍中读到过,人人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赞美好春景的诗词总是读不够,可他还是没有概念,海境也有春天,只是因为无根水影响,四季并没有什么区别,一如既往的沉闷。每当这个时候呀,小小的欲星移就会趴在成队的书里托着下巴想,江南有雨吗?江南也有人住?那是怎样生活的?……问题越积越多,他想离开海境的愿望也就越来越强烈。

    直到如今,已贵为海境师相的欲星移终于实现了自己从前的梦想,他游历的第一站就是江南。

    等到到了之后欲星移才知道江南不仅有雨,还有雪雾霜霾,还有黄梅季三伏天;而住在这里的百姓也与海境子民没有什么不同,日升而出日落而归,每个人都在为生活而奔波,过得自足而安乐,就连他下榻的那家客栈的老板娘,每日送饭菜上楼时,都会在餐盒里放上一小碟当日的甜点,供这位外境客官尝个鲜。

    有时是芙蓉藕花糕,有时是八喜水晶团子,每每浇上一层澄黄透亮的蜂蜜,好看得直勾人馋虫。不过就算糕点再怎么香甜可口,在欲星移尝来都比不过小厨房一碗晶珠凉来的美味。

    大概这就是思乡吧,思乡更思人。

    一想到坐镇海境的那位威武英明的鳞王,欲星移突然就来了灵感,天色已晚便急急燃烛磨墨,动作之急不小心连袖口都染上黑色,一点都没有海境师相平日里端着的不动如山的架子。

    摊开纸他便从江南春色开始讲起,风花雪月,人文风情,用词生动形象,像是把自己满肚子的墨水都倒出来,就为给那位遥远孤独的海境之主带去不一样的风景。

    真的如论如何都想和王一起看一场雪啊,欲星移这样想。

    兴头上来了他就一直伏案写作,直到金鸡破晓,第一缕晨光落到案头,欲星移才恍然停笔,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洋洋洒洒写了那么多,布满字迹的纸早已埋了半张桌子。

    不能再写下去了,欲星移羞愧满面地停笔,却又觉得怎么都不尽兴,仿佛他想说的话如滔滔江水,如今付与纸上的不过杯水车薪。

  纸短情长,欲说还休,怎么才能说的够?

    最后的最后欲星移竟是连自己写完的信也不敢读,厚厚一沓纸看也不看统统封进信函,接下来又是急匆匆拿去寄,吓得楼下老板娘以为这位客官家里出了什么急事,加印了七八个红章。

    等到料理完一切,才好好坐下来长呼一口气,欲星移抚着鳞王当初授相位时颁给他的玉如意,突然觉得也许自己从未真正离开海境,离开北冥封宇。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希望这份信可以早日到达他手中吧。

  后记:

    那天砚寒清呈菜入殿时正遇上鳞王对着一封信大笑抚掌。

    近来政事繁多,生为海境之主的鳞王自然一刻不能放松,身为宫廷试吃官的砚寒清也是许久不见王如此开怀了,舒心之余他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不知何事令王如此开心?”

    只是他问完就后悔了。

    “还不是本王的好师相!”

    鳞王展平信纸,那逸虬得水又不失刚柔力道的字全海境除了那位贵人怕是找不出第二人。

  “你看看,师相此站去了江南,正向本王炫耀呢!”这话说的是抱怨,可语气分明是满满欢喜,骗得过谁?

    此刻读着欲星移来信的鳞王仿佛回到了多年前仅仅作为北冥封宇的日子,有神机妙算的伴读好友便有了超脱一般的快乐时光,总是不嫌够。

    现在呢,他早已为王,要护一方太平,欲星移也成了海境的师相,可是北冥封宇分明知道自己这位伴读好友从来都非池中物,小小海境不足以施展他的文韬武略。

    他总是要走的,北冥封宇这样想。

    但是我也一定会回来,那日送行时欲星移迎着他的王浅色的瞳孔说到。

    好,本王等你。

    这是两人秘而不宣的承诺。

    把菜品呈到桌上后,砚寒清就默默退了下去。

    临出门前他瞥了一眼王手边厚厚一沓的信纸,再想想同样寄到手中只有薄薄一张纸上的只言片语,背过身微不可查叹了口气。

    唉,师相还真是偏心啊……

   

   

   

   
© 淮鸽 | Powered by LOFTER
评论(4)
热度(38)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